尾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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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朱|暖雾潮汐 崩坏之外


  全文1w+/主苏朱 微豪涵


  推荐BGM:《最后的句号》——小新





  现实是如此虚无,梦境却那般真切地存在着。


  已经梦到那个画中人无数次了。他穿了一袭白净透亮的长袍,浑身上下透出唱诗班似的圣洁,眉目间流露出淡淡的忧伤,随即又被宽恕世间般的仁慈取代了。他的手臂上流淌着银质的珠光,像是从他血管里淌出的血液。那个人就那样赤足站在广袤无际的雪地里,背着光,冲着苏新皓温和地招手。


  “你到底是谁?”旷地把苏新皓的声音拉得轻飘飘的。


  “你来找我,就都明白了。”对面那个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变成一抹光晕。


  苏新皓从床上醒来,迟滞地起身。每次对话进行到这里,梦就醒了。它一次次地重复着,次数多到苏新皓已经能预见到那个人接下来的每一个动作,已经学会了他的台词和腔调。但每次与他对视时,他依然会心绪恍惚。




  chapter1.


  缕缕烟丝从木门外飘来,氤氲成半透明的颜色,又被风裹挟着吹到苏新皓面前,他不禁使劲嗅了嗅,随即肺腑间感到一阵畅快。府邸向来是不许他抽烟的,他只得趁这种时候,偷腥似的释放下自己。


  苏新皓抬起头看向桌子对面的余宇涵:“我总是梦见那个画中的人。”他伸出手指了指身后墙壁上的那幅画,那是账房先生才溢布置上的西洋油画,苍茫的雪地里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看上去空灵飘渺。


  “砰。”门外传来东西被砸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打骂声像雨点子一样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巴掌落在皮肉上,清冽的声音听着寒人。


  “你怎么敢在这偷偷抽烟的?”才溢的粗嗓门大大咧咧的,像是一把能将小厮腰斩的斧子。他的脚狠狠一落,踩断了烟斗。


  苏新皓叹了口气,把面前的茶水扬了。然后状似无意地打开门对小厮说:“帮我添个茶。”


  小厮应声连忙跑进屋倒茶,才溢见状,也只好向苏新皓问了好,正了正自己的帽子,打理别的事去了。


  “多谢公子。”小厮倒完茶,恐慌地磕着头。


  “行了,门外守着吧。”苏新皓乏力地摆摆手,让他起来。


  余宇涵温柔地笑笑,他早已习惯,并不打算评判苏新皓家里的是非长短,只是听说前些日子苏新皓家里那个画技精湛的哑巴书童跳井了,倒有些吝惜他的才华。余宇涵走到壁画前,审视了半天画,转身对苏新皓说:“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让你见到他。”


  “什么?”苏新皓也站了起来。


  “把你画进画中。”


  苏新皓讶异,把画从墙上取下来放在桌子上,“怎讲,你同我仔细说说。”


  “我把你画在他身旁,让你进入这幅画。为了保障你的安全,我把自己也画上,陪同你好了。待你弄明白了一切,只需在这画里做个标记,提醒外面的人撕毁这幅画,届时我们方可出来。你看如何?”


  苏新皓细细抚摸着画上人的袍袖,思考了片刻,应了声好。他叫来刚刚那个小厮,指着画中一棵雪松,“看到这棵树了吗,你从现在开始天天守着这幅画,等树根旁的雪地上有了小翅膀的图案,就撕掉它。”


  看小厮有些惶恐,苏新皓安抚性地搭上他的肩:“按我说的做就好,我来承担后果。”


  小厮虽不解,仍怯怯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开始了,阿苏。”余宇涵焚了炉香,细细的烟缓缓升空,形状像毛笔字的笔画一样娟秀。他理了理苏新皓鬓角的头发,低下头开始细致地勾勒。


  他给苏新皓也画了一身与画中人的身着相仿的长袍,兴致使然,收笔前,他还在苏新皓的头发上轻轻地勾了个小蝴蝶。噙着笑抬眼时,对面的那个人已然不见。




  chapter2.


  漫天大雪纷飞,落在苏新皓的肩上,倒像是什么鹅绒披肩。他擦了擦眼睫毛上的雪,视线沿着袖口往下滑,才发现身上的衣服变成了绣着细纱的白袍。


  “你真的来了?”一道声音在耳侧响起。虽然带着些许磁性,语调却温温软软的。


  注意到旁边的人,苏新皓侧头,看见了自己梦到过无数次的画中人,他此时正站在自己身旁,俯下身凑着脸庞,想靠近又有些不知所措。衣摆随着风悠悠地飘着,扫过苏新皓的脸颊。


  “啊,是你!”  终于见到他了。苏新皓兴奋起来。看着他这一身超脱世俗般的装扮,情不自禁地问道:“你是西方人所说的创世主吗?”


  对面的人噗嗤笑了一下,眯起的眼睛让他看起来立马少了许多距离感,“才不是。我叫朱志鑫。”


  “朱志鑫……”苏新皓思索着,“我叫苏新皓。”


  朱志鑫小声地说了句“我知道”,但苏新皓没留意,探着头转了一圈,寻找着什么。


  “你怎么了?”


  “找一个我的朋友。”苏新皓答道。


  朱志鑫望着不远处,雪地里好像有道身影,于是前去拨了拨雪,只见一个人趴在地里,脸浅浅地埋在松糕似的雪里,“是他吗?”


  两个人齐力把他翻过身来,低头查看着:瘦削的肩膀,纤长的脖颈,花瓣尖似的漂亮下巴,挺翘的鼻子,还有……小内双?


  “余宇…涵?”苏新皓本来兴奋地叫着,视线扫到眼睛处时,语气骤然降下来,这不是余宇涵那双桃花眼。


  送走苏新皓后,余宇涵准备画自己。他取了把铜镜,侧着脸端详着镜像,黯淡又浑浊。他不太满意地放回铜镜,又用盆接了些许清水,照着上面映出的面容一笔一笔地在画上描摹着。风乍起,吹皱了水面,上面的像也跟着变得恍然。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走,墨水也游走在纸上。


  终于画完了,提笔,收。


  余宇涵却依然稳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


  他疑惑地蹙起眉,把脸凑近了画。上面的人物小小的,看上去文文莫莫的,像自己,也像……


  余宇涵想到了些什么,急急忙忙地收起画,冲向自己家对门。还没走进,就看见对门张家的姨母惊慌失措地拉着自己的娘说着些什么。


  他走进一听,只闻她说:“我家阿顺那么大一个人,和贝贝在家玩着玩着突然就不见了。”


  糟了,余宇涵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急吼吼地冲回苏新皓的房间,正打算落笔修改时,旁边的一道身影遮住了光线,他抬头一看,那个面色阴翳的账房先生才溢正低着头俯视自己,头上松松垮垮的帽子也随之滑了滑:“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chapter3.


  “其实我根本没想到你能感应到我,也没想到你会来见我,”朱志鑫缩了缩脖子,有些抱歉地说,“打断你的生活了。”


  苏新皓倒是不在意,他早腻烦了府上窒息般的生活,他们对时间的吝啬程度刻薄到了每天恨不得把一炷香碾成粉末,然后再把每个粉末当作一炷香的时间使。在这种高压环境下苏新皓也习惯严格律己了,但偶尔他也会想,过于在意时间的人才是浪费时间吧。


  “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带你在这里玩一玩吧。”朱志鑫说。


  “好啊。”只见苏新皓欣喜地点了点头,转身看着不知道从哪儿捡来一根枯树枝叼在嘴里的张峻豪,拍了下他的屁股,“你行不?”


  “有啥不行的,陪陪你呗。”张峻豪敲了个二郎腿。那会儿做了个被余宇涵抓进画里的梦,没想到醒来噩梦成真了。不过虽然张峻豪平常看起来一副拽上天的样子,实际上脾气好得很,面对这个从小就跟自己一起学五经习六艺的竹马,自然是愿意奉陪的。


  朱志鑫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落雪,语气温柔得像是能沁出水,“好,那我们现在去第一站:学堂。”


  两个人跟在朱志鑫身后,走向雪松林。树林深处有个小木屋,虽然苏新皓在画外的时候能依稀看到它的轮廓,却没想到它真的可以进人。朱志鑫敲了敲门,上面的积雪簌簌飘落。


  来开门的是位慈祥的先生,他在腋下夹了本书卷,笑着跟朱志鑫打招呼,然后望向苏新皓和张峻豪:“这两个小童叫什么呀?”


  “小童”,苏新皓本能地有些想反驳这个称呼,七岁之后,府上再也没把自己当孩子称呼过。但屋内的火炉烤得正旺,暖烘烘的热气扑面而来,他也就接受了,报了自己的名字。


  “去座位上跟张极一起听课吧。”


  三个人在叫张极的人身旁落了座,苏新皓好奇地望向身边这个脸颊像小苹果一样的男孩,他肯定坐在屋里被火炉烤了很久,脸实在是像极了通红的熟透的苹果。他的眼睛此时也溜溜地朝着苏新皓这边转,却腼腆得不好意思说话。


  “你叫张极?我叫你小极好不好啊?”苏新皓开口。


  听见苏新皓主动跟自己搭话,张极心想原来这个人看上去并没有很难接触,咧着大白牙露出了个灿烂的笑脸,猛地点了点头。


  看起来更像苹果了,好可爱,苏新皓捏着鼻子笑了笑。


  先生没讲那些枯燥乏味的律令和算术,倒是讲了些王侯将相、佳人才子的传奇故事,苏新皓没上过这样的课,听得津津有味。他小声地跟朱志鑫嘀咕:“你们每天都上这么有趣的课吗?”


  “对啊,比你天天学的那些国学什么的有意思多了吧?”朱志鑫说。


  苏新皓点点头,又有些疑惑地抬头:“你怎么知道我每天学什么?”


  “啊哈…你不是说我是创世主嘛。”朱志鑫打着马虎眼,“快听课,上课不许说闲话!”


  苏新皓皱着鼻子打了下他的胳膊,抬头继续听先生讲故事。


  听故事环节结束了,先生又开始讲起了乐理知识,在沙盘上点点画画。这难为了苏新皓,他天天挑灯夜读,眼睛患了短视。来的时候余宇涵倒是给他画了个金属镜框,只是只有下半部分,像项链一样搭在苏新皓的鼻梁和脸颊上,徒有其表。


  苏新皓好奇又羡慕地摸了摸张极脸上的眼镜,他在府上是没有见过这种东西的,他们那里只有用绳子拴着的两个镜片,戴的时候还要不停地调整。


  留意到了坐立不安的苏新皓,朱志鑫从床边捧起一堆雪,搓成了两个晶莹剔透的镜片,搭在了苏新皓的半个镜框上。


  戴上之后视线瞬间变得清晰了。“哇。”苏新皓又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自从到了画里,他今天已经好几次露出小孩一样不加掩饰的开心和欣喜了,与在府上的他俨然不同。


  朱志鑫看他开心,自己也不露声色地抿了抿嘴角,眼角眉梢带着笑意。


  暖洋洋的午后,阳光像黄油一样融化在教室里。虽是置身雪地小屋,却也感受到阵阵暖意。坐在里面听久了课,舒适得让人直打瞌睡。一阵和煦的微风轻轻拂过,吹得先生的书卷哗哗作响,但也吹不散苏新皓的困意。他此时轻阖着眼,脑袋一晃一晃地点着,在睡着和清醒的状态间拼命挣扎。


  “小苏,‘故常无欲,以观其妙’怎么接下一句呀?”先生看他好笑,叫起了他。


  苏新皓迷迷糊糊地从座位上站起来,眯起眼睛,沙盘上的字却像毛笔字一样氤氲着,模模糊糊的。他连忙从桌子上摸出自己的新眼镜,急匆匆地戴上。望向黑板后,却感觉更加晕乎乎的,像一头扎进了水池子一样,他一只手拽下眼镜,低头一看,手上的不是自己那副半金属框眼镜,而是张极那副全框的。转头一看,身旁的张极和朱志鑫笑得乐开了怀,前仰后合的。


  “你们俩怎么回事!”苏新皓咬牙切齿地看着他。


  “常有欲,以观其徼。”朱志鑫依然笑着,还不忘小声地传答案。


  苏新皓转过头,看见先生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于是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朱志鑫的答案。


  “坐下吧。”先生拍了拍苏新皓的背。


  困意全无,苏新皓一坐下,换回了眼镜,气呼呼地锁住两人的脖子往自己这边压,朱志鑫摸着被搂住的脖子,笑得灿烂,也不还手。


  “下一站,雪山。”下课后,朱志鑫对着苏新皓和张峻豪说着。


  “你们要去玩吗?我也想去。”一节课的时间让张极和苏新皓快速地亲近了起来,他此时软乎乎地半倚着苏新皓。


  其他人点点头表示欢迎,就这样一起出发了。


  朱志鑫和张极是见惯了雪的,但新朋友的到来增添了不少乐趣。他们滑雪也笑,打雪仗也笑,堆雪人也笑,玩得不亦乐乎。


  见苏新皓在雪人旁边堆了一个高高的房子,朱志鑫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兜率宫。”苏新皓抬头,“就是传说里太上老君的宫殿。”


  “天上才不长这样呢,”朱志鑫帮着他把房顶捏成尖尖的形状,又凿了两个门洞,“这样子更像一点。”


  “嗯?你这么了解天上吗?”苏新皓倒是很喜欢朱志鑫的调整,问着他。


  “啊哈……张峻豪!”朱志鑫突然从地上抓起一手雪,塞进了不远处的张峻豪的脖子里。


  “……”张峻豪被冰得有些突然,也捡起雪回了一下,两个人瞬间陷入激烈的战斗,抛起一把把的雪洒向空中。苏新皓见状,忘记了追问,也加入了进去。


  逃离府上的时间过得极其轻松,也过得很快。暮色四合,苏新皓和张峻豪该回去了。虽然很不舍,但离开太久,家里必然会着急。况且,自己不小心把张峻豪带进来了,总不能一直这样让他回不去吧。苏新皓不舍地带着张峻豪告别了他们。朱志鑫看起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最终却没有开口,只是凝望着两人走向与小厮事先约定好的雪松树前,无声离开了。


  苏新皓半蹲下来,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他跟张峻豪讲了回去的方法,有些不安地问道:“如果这幅画被撕毁,里面的朋友们怎么办?”


  “没事的吧,回头把画粘起来就好了吧。”张峻豪说。


  苏新皓想了想,犹豫着用食指在雪上画了一个小翅膀,等待着。可是过了一小会儿,没有感受到变化。


  “哎呀我来,肯定是你画的不标准。”张峻豪直接蹲下来,画了一个更精致的小翅膀,依然没有反应。


  苏新皓望着雪地发愁,可是又感觉有些庆幸。


  两人一直等,最后百无聊赖地在地上画起了棋盘来下棋,依然没有等到任意变化。


  时间渐渐过去,已然是夜晚了。但因为积雪的反射,天色并不是很暗,反而有种澄澈辽阔的感觉。正当苏新皓和张峻豪盘坐在地上下着棋时,天像漏了一角一样,一个巨大的包裹掉了下来,落在了苏新皓脚边。




  chapter4.


  账房先生才溢面色铁青,用手钳制住了余宇涵握笔的手。他用锐利的眼神扫了一遍画,紧盯着上面多出来的苏新皓和张峻豪,然后了然地朝着余宇涵挤出一个阴险的笑。笑里充斥着令人作呕的诡诈,像是褶子里夹满了粪水金汁。


  “把我的公子弄丢了,该当何罪啊?”


  余宇涵猛地用胳膊肘击了一下他的腹部,拿起画像起身往外跑。


  “还想去哪儿啊?”才溢倒在地上,帽子也滑落了,他连忙扶起帽子,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几个小厮跑了进来,帮着账房先生压制住余宇涵。才溢不知道跟其中一个小厮耳语了些什么,他面露菜色,跑了出去。


  “咱们做笔交易吧,”才溢理了理自己的马褂,指指画,“你帮我把一些东西藏进画里。”


  “你想得美!”余宇涵虽然被捆住了肩膀,依然使劲地试图用腿踹着才溢。


  门开了,两个身影被押了进来,余宇涵定睛一看,是家母和对门的张母,她们此时被五花大绑,发丝凌乱,惊慌失色。他顿时恼火了起来,更加奋力地挣脱着才溢。


  “做交易的话可能赚不到什么,不过不做交易的话一定会亏哦。”才溢笑得更猖狂了。他抄起一件衣服,把余宇涵束缚住,然后拿上了画像和笔砚,神神叨叨地拉着他走向自己的房间。


  到房间后,才溢拉上帘,贼眉鼠眼地朝外扫视了一遍,反锁了门。他从木柜里抱襁褓似地取出的那一坨东西,里里外外被棉被裹得严严实实。一打开,里面的银子璀璨生辉。像是被晃昏了魂,他搓了搓手,痴痴地开始数银子。


  半天还没数完,余宇涵看着他那副鬼迷心窍的样子,骂了两声,死死地睥睨着他。


  “给我把这些银子藏进画里,不然,我没办法保障那两个女人的安全。”才溢被打断了动作,很是不爽,自顾自地开始磨墨。


  看余宇涵依旧不动,才溢抄起剪烛的刀,起身做出一副要离开的样子,“那我去找她们俩了。”


  “等一下,”余宇涵咬着牙说,“我画。”


  一笔一笔,墨水晕染在画纸上变成银,却在余宇涵的心里渗出血。


  才溢遂了愿,却仍不放过余宇涵,“画工不错,跟我做长期交易吧。”




  chapter5.


  “这银子能有什么用啊?”苏新皓和张峻豪把包裹包好,弄成完好如初的样子。张峻豪虽然平常总把钱挂在嘴边,却也深谙“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何况此时到了冰天雪地里,银子哪有被子好使。


  “走也走不了了,我们去找朱志鑫他们问问吧。”苏新皓提议。


  雪地是白茫茫的一片,恰好朱志鑫又穿着一身白袍,找人似乎有些困难。苏新皓把两只手比成喇叭状,四处喊着朱志鑫的名字。


  终于在冰湖旁看到朱志鑫,他一个人坐在那,从苏新皓的方向只能看到他单薄的背影。


  “朱志鑫儿我跟你讲……你怎么啦?”看到朱志鑫转过头来,苏新皓突然愣住了。只见朱志鑫眼尾红红的,眼睫毛上挂着一串细微的泪珠,扭过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还没来得及转换过来,泪水涟涟的,发现来人是自己后,低下了头。


  “我没事,”朱志鑫揉了揉眼睛,“你怎么还没走啊……”


  苏新皓担心地把手搭在朱志鑫的肩上,皱着眉头:“出了点问题,我们用原来的方式回不去了,你到底怎么了嘛?”


  “其实,我是被困在这幅画里的,”朱志鑫低垂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你走了之后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自己心里想着下次再来找朱志鑫,他倒是想着再也见不着了。苏新皓有些急,“被困?你之前怎么不告诉我啊。”


  看着朱志鑫低头不语的样子,苏新皓有点后悔自己反应激烈了些。他一把把朱志鑫拉起来,“走,我们去找新的离开方式。”




  chapter6.


  雪地上厚厚的一层雪像糖霜,苏新皓挽着朱志鑫的胳膊走着,四只脚落在雪上不断地踩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两人都许久不说话,只是迎着别扭的气氛寂寂地走着。


  见朱志鑫时不时地侧着头看自己,苏新皓忍不住先开口了:“怎么了?”


  “衣服被勾破了。”


  “什么?”


  朱志鑫停下脚步,绕到苏新皓前面捻起他腿前的袍子:“这里。”


  苏新皓定睛一看,上面确实是缺了一小块,没发现倒还好,现在突然开始觉得冷风直往里面灌,他没忍住抖擞了一下。看见朱志鑫握了块雪要放上来,苏新皓条件反射地想撤开腿。


  “别动。”朱志鑫用另一只手按住他的小腿,“我帮你补。”


  雪被放在了破洞的地方,和苏新皓想象中的一样冰,但朱志鑫温热的指尖轻轻搓着它,冷热交织,蔓延出一种奇异的感觉。


  苏新皓看着朱志鑫深深埋下的头,此时与自己的大腿贴得那么近。没来由的,他胸口生出一阵热潮,呼吸也重了几分。


  “好了。”


  苏新皓眨了眨眼睛,想把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摆脱掉。他看了看衣服,惊异地发现它又变成了完好无损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手冲着朱志鑫比了比大拇指。


  朱志鑫笑了笑“:“好了,我们快去找张峻豪商量对策吧”


  “嗯。”


  于是几个人挤在一起,在雪地上勾勾画画。


  “既然这是一幅画,那么它一定有边际,”苏新皓正经地讲起话的时候整个人都透露出一种不符合他年纪的成熟,“我们找到边际也许就能出去了。”


  “能飞就好了。”张峻豪仰起头看着天上。


  “要是能做出一个大孔明灯就好了,”苏新皓想了想,接着他的话说,“孔明灯需要竹篾、松脂……”


  “可是咱们啥都没有,这里只有雪。”


  “有雪就够了,”朱志鑫终于说话了,“在这里,有雪就有了一切。”


  他捻起一撮雪,在手里反复地搓来搓去,松软的雪变得坚实起来,颜色由亮白变成焦黄,逐渐在朱志鑫的手下变成了一块松脂。他把它抛给对面的两个人。


  张峻豪单手接住攥在手里,震惊地说:“哇,这也太神奇了。”


  但苏新皓的注意力不在松脂上,他的目光落在朱志鑫身上,安静地看着他手头的动作。


  竹篾也做好了。朱志鑫仰起头:“还要什么,尽管说。”


  就这样,动力源有了,框架有了,皮层有了。一个大型孔明灯初现雏形。但是出现了一个问题。


  “我们该怎么坐进去呢?”张峻豪问道。


  “在下面挂一个篮子一样的东西,我们坐进去怎么样?”苏新皓想了想。


  “雪有点脆,化成的篮子不知道能不能支撑住。”朱志鑫皱着眉思考着。


  几人陷入了沉思,苏新皓向周遭看了看,寻找着能利用的材料,除了雪就是树,要砍树吗?


  雪松根处闪了两下,苏新皓往下面一看,猛地摇了摇朱志鑫的胳膊,“那堆银子不知道从哪儿掉下来的,你能不能把它做成篮子啊。”


  朱志鑫看了看,惊喜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但是对不起了。”张峻豪拍了拍包裹,把它提到朱志鑫面前,看着朱志鑫化腐朽为神奇般地把它变成了篮子。


  恍惚间苏新皓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转过身,看见张极在林间探出一个脑袋,说着些什么。


  苏新皓听不太清,连忙向那边跑了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张极问道。


  “小极,这个世界是一幅画,我们要离开它。”苏新皓晃了晃他的肩膀,“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吗?跟我们一起走吧。”


  张极震惊极了,有些反应不过来:“你……你在说些什么?”


  苏新皓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你可能不太理解,但是这片雪地确实就是一幅画,你看,我们现在在搭离开的工具,你跟我们一起走吧。”苏新皓指了指朱志鑫和张峻豪那边。


  张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瞬间脸色煞白:“不,我不走。”


  “为什么?”苏新皓不可思议地问着,“你恐高吗,还是怎么了,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不,不是。”张极眼里涌起泪花,“这就是真实的世界。我不走。”


  苏新皓本来想再劝劝他,话突然梗在喉咙,似乎是他唐突了,在雪地好像才是张极真正的生活方式。


  “小极,你……真的愿意一直呆在这里吗?”


  “当然了。”


  苏新皓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发,“刚刚的话是我开玩笑的。”他起身准备回去,“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去更远的地方,也许可以试一试。”


  张极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燃烧的松脂映出暖融融的火光,照在三个人的脸上。他们就这样乘着篮子缓缓升空。


  篮子越升越高,苏新皓注意到身旁的朱志鑫脸色有些苍白,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朱志鑫的肩膀:“不舒服吗?”


  “我有点晕。”


  苏新皓伸出手,轻轻落在朱志鑫的眼睛上,然后用另一只手按着朱志鑫的手心,“乖乖,等会儿就好了。”


  手掌的温度顺着皮肤传来,不知道是动作有用还是话语有用,过了一小会儿,朱志鑫感觉放松了不少。


  苏新皓这才放宽心,他望向辽阔的四周。此时被失重状态裹挟着的感觉,沿着尾椎、脊柱一路直通天灵盖。


  他不由地想起自己平日里最喜欢的射御。有人说速度是人性古老兽欲中的第二种,骑上马的瞬间总让他觉得抛掉了一切束缚。


  现在也是一样。风狠狠地吹拂着,吹散了烦恼,吹掉了长期以来套在他身上的痂壳。在这刻,他不用按着家里定的规矩过那种刻板的生活,不用被迫成长然后活成八面玲珑的样子。


  他原来是一串被精心打造而成的手链。珠子的直径是被精细入微地摘选好的,细绳的宽窄是被一丝不苟地编织好的。每个珠子都密密匝匝地攒在一起,留不得半点罅隙。这被叫做典范。但现在手链断了,珠子散落了一地。四分五裂出的,是多元的形状。迸射弹跳着的,是自由的轨迹。


  那根裸露出来的细绳不再继续它串珠子的使命了。它现在看起来像一根无拘无束的风筝线。


  “我的梦想是,自由地成为自己!”苏新皓探出头,朝着猎猎的风大喊着。余音回荡在山谷之间,像是在支持他。


  按着朱志鑫手心的那只手突然被调整了一下,他低头一看,朱志鑫跟自己十指紧扣在一起。




  chapter7.


  虽然装着银子的包裹在画里并没有占太大空间,但才溢很快就眼尖地发现它不见了,随后才注意到那三个人也不在画中了。


  “我的银子去哪儿了。”才溢暴怒,整张脸都急得焦红。他的手像钳子一样紧紧夹着余宇涵的手腕。而余宇涵被他绑在椅子上不得动弹。


  “我不知道!”余宇涵也恼火得很,把牙齿咬得咔咔响。


  才溢甩开余宇涵的手,“现在,给我把他们三个画回原处。我就不信我的银子回不来!”


  余宇涵不肯,拿起砚台往才溢身上砸去。


  才溢吃痛地叫了一声,拂了下马褂,摔门而去。没过多久,他拎着余母大步走进来,用手攥起余母身上的麻绳,余母别过头,脸上显现出一副决绝的表情。


  “你干不干?”才溢喊道。


  “娘!”余宇涵大喊,用力地踹着桌子。余母泪流满面,绝望地看着他。


  “现在立马给我画!”才溢挑起余母脖颈上的绳子,勾了勾。余母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一下子涨红。


  “不要!我画。”余宇涵恨恨地拿起了笔,沾着桌子上洒落的余墨,开始在画像上勾画。


  才溢凑了过来,“给我认真点画,别想动歪心思。”


  泪水淌在余宇涵的脸上。


  他故意扬了扬下巴,把眼泪滴在画像上三个人的眼睛处,黑色的墨向下延伸出了细细长长的形状,挂在他们的脸上,像是木偶娃娃脸上的纹路。


  他就是专门画了三个木偶。




  chapter8.


  篮子在空中飘飘摇摇,张峻豪的心情也随之飘乎,刚刚听了苏新皓的呐喊,自己也没来由地萌发了一阵冲劲。他翘起右脚,模拟着平常踢蹴鞠的姿势,一脚踹向空中。


  “砰。”这座大型孔明灯从顶部发出一声巨响。


  “这是怎么了?”苏新皓抖了一下,抬头望向上方。


  “我没踢到哇!”张峻豪也吓了一跳。


  顶部的皮层像是触到了什么一样,被挡着无法上升。朱志鑫抬头看了看,“我们好像碰到画的顶部了。”他垂下眼,“这个离开的方法,可能…可能行不通。”


  苏新皓和张峻豪闻言,踩着篮子向上面反复确认了半天,最终也流露出失落的表情,瘫坐下来。低气压围绕着陷入思考的三个人。


  朱志鑫试着探出头往下看,刚刚由于恐高他一直不敢向下望,此时失败的沮丧和寻找其他方法的急切压制了恐惧,他咬咬牙,低下头看着下空思索着。


  “向上走不行的话,我们向下走试试吧。”朱志鑫提出来。“我们想办法跳下去吧。”


  “这行吗?”苏新皓先是吃惊,又担忧地看着朱志鑫,“你身体能行吗?”


  “试一把。”朱志鑫笃定地说,他捡了把堆积在篮子里的雪,搓成了三件风筝一样的篷子,“穿上这个,能在落地时保护自己。”


  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苏新皓接过来,套在身上。张峻豪也跟着照做。三个人不是长袍就是短衫,套上这个东西看起来有些怪异,但没人在意这些,他们站在篮子边缘,颇有些凛然决绝的感觉。


  朱志鑫紧跟着苏新皓和张峻豪的脚步跳了下去,他紧闭着双眼,感受到下降时激烈的气流拍打在脸上。又开始了,那种头晕的感觉。四肢也没了力气。


  突然手上感受到一阵温热,朱志鑫把眼睛眯开一条细细的缝,看见苏新皓努力地向自己的方向靠拢着。于是他也努了努最后一点劲,朝着苏新皓伸手,勾住了他的手。苏新皓张了张口试着说话,但风噪太大,把他的话吹得七零八落。他无奈地闭上了嘴,伸出手对着朱志鑫比了一个大拇指。


  确定了张峻豪那边没问题,苏新皓朝着地面方向仔细地看了看,从这个方向可以看到他们之前呆过的那片雪松林,皎白的雪地上隐隐约约有三个人影。


  他震惊地想要让朱志鑫看,却又看见他紧闭着双眼的样子,不忍心叫他,索性自己琢磨着。那三道人影像是穿着与他们类似的衣服,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但苏新皓的思绪很快被打断了,一阵风划过,扇动了一片雪,在空中扬扬洒洒。他们不受控制地被风吹动着,拐向远方。世界像一个快速旋动的转盘,雪白被卷走了,一片粗砺的蜡黄袭来。




  chapter9.


  总算落地了,远方有一片冰刃般凌厉刺眼的光,苏新皓虚弱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呆滞的小男孩,他在不远处偷偷瞥着自己。


  “这是哪里?”苏新皓问他。


  男孩不说话,依然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


  苏新皓又向四处探望,寻找着那两个人的身影。还好,朱志鑫和张峻豪都在附近,他走过去,一把拉起两人。


  但这里不单有他们几人,还有一群像刚刚那个小男孩一样呆滞的小孩,他们眼神空洞,举止古怪。朱志鑫试着搭上那个小男孩的肩膀,还未张口,小男孩突然就变得紧张兮兮,带着哭腔说:“娘,你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朱志鑫的手瞬间僵住了。一旁的苏新皓也愣了:“这是怎么了?”


  “求你了,我这就好好练字念书,别打我。”小男孩哭得涕泗横流。


  朱志鑫意识到了些什么,立马缩回了自己搭在他肩上的手,果然,小男孩的情绪缓和了下来。


  “他这是……”苏新皓皱了皱眉,望向四周,那些人有垂着头自言自语的,有在地上画东西的,还有疯狂地扇自己耳光的,“好像都有些问题。他们是原本就在这幅画里吗?”


  “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啊。”朱志鑫说着,半蹲下来摸了一把粗糙的黄色土地,“我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跟着他的动作,苏新皓也摩挲着这片地,毛糙的质感突然给了他熟悉的感觉,几天前他分明摸过。他看着土地,声音有些发抖:“我们……可能来到画的背面了。”


  “什么?”不远处的张峻豪从地上弹坐起来,目瞪口呆,“你再说一遍!”


  “现在只有这种可能性了,”苏新皓也有些为难地说道,他眺向远方,那道凌厉的光依然在,“你们说,那是什么?”


  “不是雪折射的光吗?”朱志鑫问。


  “可是它也太亮了,而且四周都有。”张峻豪挠挠头,“诶苏新皓,我上次去你家的时候你是不是用白色相框镶的画?”


  苏新皓点头,随即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那这应该就是画的边界了吧!”他有些按捺不住地惊喜了起来,朝张峻豪比了个大拇指,“咱们过去看看。”


  三个人走向离白光最近的方向,苏新皓又回头看了看那些奇怪的人,“那他们怎么办,他们也是被困进来的吗?我们要不要叫上他们一起走?”


  张峻豪听了,也回过头冲着那群人招手:“喂,你们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离开啊!”他的声音不小,但那些人置若罔闻。苏新皓看着他们,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事苏哥,”朱志鑫揽上苏新皓的肩膀,“咱们先前去看看,完了再叫他们也不迟。”


  “说的也是。”


  他们很快走到了白光处,不出所料,这是一片白色的壁。张峻豪试着摸了摸,然后踹了两脚。


  “小心脚。”苏新皓说,他也跟着摸了两下墙,又按了按,“又硬又结实。”


  “对了朱志鑫,你能再变出个锤子吗?”张峻豪想了想。


  苏新皓听了眼睛也亮了起来:“能行吗?”


  可惜朱志鑫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是这里没有雪……”


  “忘了这回事了。”张峻豪叹了口气,乏力地蹲下去躺在了地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苏新皓想起些什么,拍了拍朱志鑫:“你说,你之前可以进入我的梦,那你能不能进我朋友余宇涵的梦,他可以在外面帮我们。”


  朱志鑫更窘迫了,耳根有些发红:“其实我之前只能进去你的梦。”


  苏新皓愣了愣,挠了挠耳朵,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好在这时候张峻豪的鼾声合时宜地响了起来,让气氛缓和了些。他转头看向睡着的张峻豪,几天来三个人都没日没夜地找出路,也顾不上睡觉,就先让他休息休息吧。


  有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女孩从人群中向他们走了过来,她指了指墙,一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你知道怎么出去吗?”苏新皓蹲下来问小女孩。


  只见她摆了摆手,使劲地摇头,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呜咽,又指了指自己和他们三个,然后指了指门。


  “她好像不能说话。”苏新皓有些无措地看向朱志鑫。


  朱志鑫也蹲下来,问她:“你是想跟我们一起离开吗?”


  小女孩猛地点了点头。


  两人了然,立马答应了他。苏新皓问道:“你知道那些人是谁吗?你们怎么在这里啊?”


  小女孩思考了一下,伸出食指在地上戳了戳,画了一个又长又圆,上窄下宽的东西。


  “这是……”两个人疑惑地拧着眉头。


  小女孩想了想,又在下面画了一件无袖的衣服,看向苏新皓。


  “这不会是……我们家那个账房先生吧,才溢?”苏新皓试着说。


  女孩点了点头,刚打算再比划些什么,突然间身旁的白壁出现了几条大裂缝,张峻豪也应声醒了过来,他像是做了什么噩梦,满头大汗。


  顾不上擦去汗水,张峻豪急切地一脚踹上其中一道较深的裂缝,白壁瞬间出现了更多细小的裂缝,苏新皓和朱志鑫见状立马上去帮他,众人一脚接一脚地踹在那一处,裂缝变得越来越密,一霎那,白壁崩碎了,露出一个洞。


  张峻豪还是一副急躁的样子,毫不犹豫地往洞里跨,一边还说着:“余宇涵出事了!”


  “什么!”苏新皓也变得着急起来,刚打算拉着朱志鑫往洞里走,突然又想起身后的那群人,“我们把他们也带走吧。”


  “好。”朱志鑫跟着苏新皓回到刚刚的地方。


  “我们怎么说?”朱志鑫问。


  “行不通,咱们直接干。”苏新皓不由分说地拉上两个人的手,拽着他们往洞口走。


  朱志鑫懵了一下,随后学着他的样子也推着几个人走。


  把所有人都推到洞口外后,只剩下苏新皓和朱志鑫两个人了。


  “我们也走吧。”苏新皓说。


  朱志鑫坚毅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触动,深深地抱了下苏新皓,“好。”


  两个人单薄的身影消失在白壁洞口,留下背后一片苍茫大地。




  chapter10.


  “明镜高悬”的牌匾被挂在公堂里,衙门一片肃穆庄重的气氛。审判到了询问被告的环节,判官指着地上那堆从才溢家里搜刮出的金银珠宝,又指了指旁边的一群小孩:“你拐卖儿童,骗取钱财,认不认罪?”


  才溢仰起头,痛苦地说:“我在画里丢了一大包银子,一大包。”


  “我在问你话!你认不认罪?”判官敲了下惊堂木,怒目圆瞪。


  “整整一包啊,一包银子啊。”才溢仰头痛哭,又怪笑起来,突然发力冲向了地上的金银,一头撞了上去,血从上面滑了下来,金银珠宝变得不再熠熠。


   离他最近的衙役一惊,凑过去查看情况,才溢已没了气息,帽子滑落在地上,衙役刚拾起来,里面突然掉下来几张画像,拿给判官一看,竟是几位不同的财神爷画像。


  判官无奈地摇头,“人心贪啊。”


  余宇涵已经从惊吓中平复过来了,受伤的右脚也恢复得很好,这都归功于对门的张峻豪天天来探望他,又是学着煲汤又是陪他解闷。


  “跟你说我很行的,梦见你跟我说话之后,一脚把那么沉的画框踢到墙角。牛吧。”余宇涵喝着汤,不忘吹嘘。


  “哎呀拉倒吧。那么大的壁我都给踹开了。我更厉害点。”张峻豪也不甘示弱。


  “那还不是我先踹出来的缝缝。”


  “好嘛好嘛,你最厉害,我不跟病号计较。”张峻豪不争了,低头偷喝了口余宇涵的汤。


  那副画还是摆在原来的位置,只是画中人不在了。苏新皓望着这片白茫茫的雪的时候依然会想,张极现在在小屋里好好上课吗?画背后的那群人出来后有没有和自己过去的经历和解,还有,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们一起闯出了画,救了余宇涵,把管事送进了衙门,送那群孩子回自己的家。只是,朱志鑫不见了。从画中出来后,朱志鑫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苏新皓试过满世界地寻找他,却了无音讯。甚至连那个重复的梦,他也再也没有做过了。


  月色朦胧,又是一个不眠夜,苏新皓对着画像弹着古琴,一声比一声沉郁。有时候看着这幅空荡荡的画,他也会想,那个人不在了,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以前,外面的世界乱纷纷,画中的世界就像一个尚未崩坏的小世外桃源,到最后发现画里面的世界也会崩坏,他突然意识到,那种处于崩坏之外的感觉,大概与地方无关,而是那个人给他的。


  家里来了新的账房先生,经历过失去后母亲开始学会和他好好沟通,而他继续读书,考官,巡游四方。


  日子像流水般度过,水是可以用来稀释的物,把那段记忆变得缥缈淡漠,然而水能做到的也只是稀释,那段记忆依然真切地存在着,像是往墨水里兑水,那一点墨色始终消退不下。


  夜晚总是那样漫长,像是留出了许许多多的罅隙,苏新皓试图用乐曲去填满它们,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弹着古琴。


  “你,会听到吗?”苏新皓抿着嘴,望向远方。




  chapter11.


  跟苏新皓一起逃离画后,朱志鑫是被刺眼的强光晃醒的,他已经太久没有接触天上这么明亮的光了,他也很久没有回到这里了。


  一般来说,为了迎接生存,降临人世之前,每个人都会从上天那里领取一套灵魂和肉体。一般来讲,擅长欺骗的人会拥有一副贼眉鼠眼的面容,死气沉沉的人会有一套羸弱不堪的身体。但每天出生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上天有些忙不过来,于是灵与肉的匹配反而成了罕见的现象,一部分人就这样过着不合适的生活,像方凿圆枘,格格不入。


  而他眼中的苏新皓就是典型的这种人,如果要用一种形状去描述他的人生路数,应该是菱角分明的五角星,理应变成那样熠熠生辉。但如果再用一种形状去形容苏新皓自身的性格的话,应该是一个漂亮心形。可是生活需要他切割掉多余的情绪,顶出尖角和锋芒。


  那时候朱志鑫是一个无名的小天使,每天无所事事,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伏在云上看苏新皓,看他大汗淋漓地练舞,听他娓娓动听的说话声和他余音绕梁的古琴曲。朱志鑫对那架又重又大的古琴尤其好奇,就把云朵堆成一座古琴,两只手模仿着苏新皓的动作上下纷飞。


  他见过大家都见过的苏新皓风光无限的样子,却也见过他一个人趴在古琴上偷偷哭泣的样子。苏新皓对自己的要求太严格了,很多人夸他做得好,可是朱志鑫替他疼。苏新皓好像总是急切地想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面面俱到,但是他还不大,有时候条件被思想甩了一大截。朱志鑫看着他泛红的眼圈,心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清楚地记得在那一天,自己偷偷地溜到了掌管出生的天神房间,手忙脚乱地捣鼓了半天,认准了苏新皓所在的地区,直奔目的地。


  但他私自去人间还不小心投胎进了画的举动终于被天神发现了。从画中出来后,他被带回了天上。


  “你就在房间里反思吧,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天神下了令。


  但朱志鑫不甘心,趁天神走后悄悄地打开窗户。可天神施了法,外面有一层厚厚的结界。


  都完了,全都搞砸了。朱志鑫回到床上,烦躁地扯着头发。也不知道苏新皓现在怎么样了,跟他距离太远,朱志鑫也失去了托梦的能力。


  “噔噔。”有人敲窗户,朱志鑫转过头一看,是赵冠羽。


  赵冠羽晃了晃手,朱志鑫这才看见他手里攥着一个投胎用的符,“这是我下一世要用的,给你好了。”


  朱志鑫看了看,有些担忧:“那你怎么办?”


  “不用担心我,我再修新的符,说不定还会比你投的早呢。”赵冠羽看朱志鑫还是在犹豫,直接把符从窗户扔进了他的房间,朱志鑫生怕符落到地上,赶紧接住。


  “抓住了就是你的了。悄悄告诉你,他下一世会在重庆当练习生。”赵冠羽凑近了小声说,“去遇见他吧。”然后转身离开了。


  “去遇见他吧。”赵冠羽的余音又轻又柔,像悠扬的琴音一样。不对,朱志鑫侧耳静听,的的确确有一道绵长又微弱的琴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朱志鑫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轻轻地,听着它和自己的心跳声融为一体。




  chapter13.


  朱志鑫站在云上,手里攥着符。他俯视着整个人间。这世界很繁杂,不可避免地有脏乱,有糜烂,有不如意。可它又那么宽广无边,因此他足以在心里保留一点柔软的小世界,那是他心中最高邈的,不会崩坏的地方。


  “我要来了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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