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F三代群像】海度人人
1.3w+一发完/微悬疑/微重口/ooc勿上升
朱志鑫故意来得有些晚,走进警局的时候审讯室外已经聚集了十来个人。他有些嫌恶地皱起眉头,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来得再迟一点,迟到避开这群人,甚至避开这次审讯。或者,干脆割掉十几年前的那段记忆。
他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出格了,怕引起怀疑,他又连忙转变成了一副木木的空洞眼神。
入冬后的重庆寒意料峭,光秃秃的树枝枝干又细又长,冲着天的方向野蛮生长却怎么也触不到。脆生生的,仿佛一掰就折。看着这幅衰败的样子,怎么也没办法把它们跟夏天繁盛的样子联想到一起。
进了警局的门后并没有比在外面暖和。里面的几个人是朱志鑫曾经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朱志鑫扫了一眼,发现那个人不在其中,松了一小口气。
“十几年了吧。”朱志鑫心想。在一起的那几年大家都是十几岁的孩子,一同长大的日子里每个人都在开了倍速般地成长。面容、嗓音、身高,还有性格,都快速地变化着。分开之后反倒像停滞了一般,依然保持着记忆里他们最后的样子——呆滞无神、麻木空洞。
“过来坐着等会儿吧。”周警长朝朱志鑫招招手,“你和他们应该认识吧?”
朱志鑫充耳不闻,依然杵在原地。凭借余光感受到不远处几个人的注视,他偏了偏头,躲了过去。
“他之前出过事,脑子好像有点问题。不用管他。”旁边的警员小王小声地凑到周警长旁边说。
“是吗…”周警长眯了眯眼睛,看着朱志鑫若有所思。他起身清了清嗓子,掏出一张照片说:
“今天叫你们过来,主要是因为发现一桩十三年前的案子有些疑点,请你们回忆一下,2021年的时候,官俊臣和王浩到底是怎么死的?”
照片上的两个人笑容满面,那一年的他们,练习生身份终于被公司公开,满怀着期待和忐忑的心情幻想着未来的日子。只是千百种可能性里,他们怎么也没猜到,他们没有未来。
突然,审讯室里传来几声尖叫,拍桌子的声音,最后是一阵号啕大哭。
朱志鑫心下大动,从听到那声独具辨识度的尖叫起他就听出来里面的他是那个人了。
门开了,两名警察架着痛哭流涕的苏新皓出来,朱志鑫恍然间仿佛回到了小时候的表演课,苏新皓也是这样哭得撕心裂肺,只是那时候的自己看着他会拼命忍着笑,现在却只能拼命忍着泪。
被架走前,苏新皓看到了门口的朱志鑫,震惊地瞪大眼睛望着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喊着他的名字,可惜警察急着送苏新皓去医院,匆匆忙忙地带着他离开了。
朱志鑫收回朝他迈出的那一步,低着头重新绷出一副淡漠的神情。
可是一直沉默地坐在等候区的左航看得见,朱志鑫的腿在微微颤抖。
为什么呢?我们之间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刚来不久的时候什么也不会,是苏新皓总是在晚上带着我练舞的。”
每当朱志鑫在节目里重复地提及这段故事时,苏新皓总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朱志鑫,你怎么做到堂而皇之地撒谎也面不改色的。
苏新皓觉得刚来公司的那段时间里的小朱志鑫就像被雨淋湿的小猫。不,用雨形容那个脑满肠肥的老东西太不恰当了,他是剩饭的汤汁,是地沟里的污水,是尿液。
长虹国际的十八楼人尽皆知,可极少有人知道,十九楼有个位于监控死角的角落,里面有间专门招待一些和时代社谈合作的公司老板的密室。
密室里有隔音板,有药,有床。
还有泪水、尖叫、痛苦。
老板连非是个会做生意的聪明人。他在试训生里面一眼扫过去就看得出来谁的梦想最炽热,那么这些小孩就是被他控制利用的最佳选择。小朋友嘛,先让他们在试训时期尝一尝培养梦想的甜头,让他们爱上这种感觉。签完合同转正成为练习生后再用他们的星途威胁一下,恐吓两句,他们就乖乖的了。毕竟想在圈子里混下去,童年的名声就差了怎么能行呢?再不济,若是他们想要破罐子破摔,他大可以动用些小手段,让他们闭嘴。不过是和老板们睡睡觉,他们的梦想那么炙热,冷水泼一泼,没关系的。
商人眼里只有利益,于他而言,练习生们统统都是没有情绪的商品。
苏新皓第一次遇见朱志鑫的时候,他头发凌乱满脸泪痕地从密室里走出来。自己来公司比他早,自然明白了他刚刚遭受了什么。苏新皓上前去,轻轻地帮那人理头发,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朱志鑫像一艘在海上漂浮了很久的船,此时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他狠狠地回抱住苏新皓,力气大得像是要把骨骼脉络都融在一起。
之后的很多个晚上,他们都紧紧相拥,可是两个冰冷的人,怎么也暖不起来。
“要是每天都只有白天就好了。”朱志鑫想。
姚昱辰用手指摩挲着旧报纸上的标题。上面又黑又粗的大字赫然写着:“时代社练习生姚昱辰带头对两位练习生进行霸凌并殴打致死”。时间是2021年8月27日。
他笑了,长年在饭店做菜的工作让他身上浸上了一股挥之不去的油烟味儿,手上也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刀伤和烫伤,他一直摸着报纸,多想把这些字抹掉,连同这个污点一起从自己的人生中抹掉。
可是在当年指纹、血迹、口供都有,他又怎么逃得过呢?
“到你了。”警察喊姚昱辰进审讯室。
回想起来,赵冠羽也许是他们这群人中唯一一个全身而退的吧。
他成熟,倔强,也强势,执拗。一口牙凶狠地咬在吴老板的手上,咬断了他的手指,也咬断了自己在公司的前途。
连非腆着脸给吴老板赔罪道歉,赔了一大笔医药费后,把赵冠羽卖给了别的公司。从此密室里也多了一堆蒙汗药和绳子。
“没什么,人就是我带头打死的。”
“姚昱辰,你到底说不说?”警察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审问了一上午了,这些人不是装疯就是卖傻,“我们现在翻查这个案子也是为了你,你还不明白吗。”
姚昱辰本来就很瘦,这十几年来的糟心日子把他折磨得更瘦了,像一具骷髅。他脱力般地倒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地说:“你们真想管的话,查一查t4吧。”
“你们公司以前推出过的组合?”
“那不是我的公司。”姚昱辰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再也不说话了。
警方开展了对t4的调查,这是时代社在2024年推出的一个由苏新皓、张峻豪、陈天润、余宇涵组成的四人组合,同时这也代表着三代一群练习生们故事的结束。
但这个组合似乎没有延续师兄们的辉煌,他们从出道起就不温不火,加上同期的竞争对手很多,所以并没有取得太大成就。2026年t4队长苏新皓突然被诊断为中度精神障碍,公司封锁了消息,雪藏了他。从此组合名存实亡。直到2030年其他三个成员才举办了一个解散演唱会。
周警长翻看了一些他们组合曾经的综艺和采访剪辑,顺着大数据推送一路翻到了一群人在练习生时代的视频,思考了一会儿,他指着屏幕,问身旁的同事小王:“你觉不觉得这两天审讯的这群人都很奇怪。”
“哪儿奇怪?”
周警长摸了摸下巴,指着屏幕:“你看,他们在童年时过于早熟,也许这是好事,但这好像使得他们在青年时又过于老成,有点儿未老先衰了。”
“性不上神坛,不下泥潭。你们分析词的时候不用太避讳,以后也可以试着写一些涉及到性的歌词。当然,得等到你们成年之后,你们现在还是青少年偶像哦。”rap老师是个很酷又温柔的哥哥,“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张峻豪?”
张峻豪一脸欲言又止,他仰着头看人的时候眼神会变得湿漉漉的,清澈又纯净,“没什么。”
“我等写这种词要等到十八岁以后,可是那些老板为什么不会等我到十八岁以后?”他想。
周警长对一群人观察了两天,依旧是没什么进展。
“周警,我有个新发现。昨天我问了阿姨家追星的小女儿,她说t4最开始官宣的时候是个五人团。”小王调出来两张大合照。
周警扫视了一遍,指着照片上分别位于队长苏新皓两侧的两个人。“右边这个,咱们前两天审过吧。”他脑海里有点印象,那个人长着一双单纯的下垂眼,眼神里却有点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面对审讯的回答也总是避重就轻的。
“对,他叫张泽禹。”
“左边这个呢?”
“小姑娘说他叫张极。我寻思着站中间应该也是公司想捧的主儿,出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呢。所以我就又审了张泽禹。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他俩在出道前跑了。”小王说。
“跑了?那张极呢?”周警长才想起来前两天的审讯里似乎并没有他。
“我们查了信息库,逃跑后没多久就死了。”
“死了?2024年?”
“嗯,才17岁,据说是玩秋千不小心坠亡的。”
曾经,时代社发展得如日中天的时候出过一则丑闻,据说他们公司给练习生设置高强度的训练量,练习环境也很高压,逼得两个练习生跳楼自杀。
又有人传是时代社歧视同性恋,对公司偷偷谈恋爱的一对男孩进行极致的凌辱和打骂,才导致他们跳楼。
朱志鑫不理解,媒体怎么就这么能编呢?
也许不能怪他们,一起牵着手从十八楼一跃而下的两个男孩本身就是新闻大爆点。
可是,谁来真正地心疼大家的童禹坤和邓佳鑫呢。
牵手是真,恋爱是假;压力是真,训练是假。若那些痛苦真如污言秽语亦或是体能消耗一样简单就好了。可它不是,它是潮水,潮水袭来的时候,他们无处可躲。
公司里所有的小孩都听说过童禹坤和邓佳鑫,毕竟他们是在这里呆了最久的练习生。朱志鑫总觉得慢慢的童禹坤身上有了一种浓浓的颓靡气质,对什么都有些自暴自弃。而邓佳鑫则有种对事事都无所谓也无所求的感觉,并不是那种从一开始就放弃一切的超脱,而是在什么都抓不住之后的深渊大彻。
那天从密室出来之后,他们俩坐在公司阳台抽了很久的烟。公司并不允许练习生抽烟,事实上他们也没有烟瘾。他们只是想抽,一根接一根,吸的是他们的傲骨,吐的是他们的傲气,从烟头磕下的,都是他们在这人世间不该染上的尘。
“我好像什么都不想要了。”童禹坤叹气,决绝地站了起来。
“我也一样。”
阳台的窗户大开,室外的高温仍然未散尽,与公司里空调的冷气交杂着,可暖意似乎怎么也延伸不进来。
左航喊朱志鑫出来下馆子。
如果他们之间有一个让朱志鑫可以不用伪装的人,那也就是左航了。包括对那个人,朱志鑫也好想逃避。
左航点了几个菜,又点了一箱酒,把菜单递给朱志鑫,“都是咱爱吃的,看看还要啥。”
“饺子吃不?”朱志鑫以为左航只是忘了,直接划上了勾。
左航摆摆手,“早就不爱吃了。”
跟以前有关的,我都不喜欢了。
朱志鑫怔了一下,把勾涂掉了。
好像快下雨了,空气中都弥漫着潮湿的味道。乌云密布,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两个人对警局和当年的事都闭口不谈,只是一直聊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楼上的阳台总是恼人地滴水,对门家的小孩特别可爱,晚上失眠的时候总是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了很久,朱志鑫说:“其实我后悔了。”
左航停下筷子,等着他继续说。
朱志鑫却痛苦地干了面前的一杯酒,不再说话。于是左航也低下头陪着他喝。
一杯接一杯,菜只吃了一半,两个人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左航揽了一排酒杯,“来,敬我们所有人。”
百种悲哀涌上心头,朱志鑫学着他的样子也抱了一堆酒杯,忍着重影数了数,正好十五个。两个人撞在一起,酒杯哗啦啦碎了一地,捡不起来的,还有他们年少时荒诞的梦。
两个喝醉的人犯糊涂,酒杯哪有十五个,有几个还没来得及上桌就碎了。
左航架着朱志鑫来到了苏新皓的病房,这才是他这顿饭的真正目的。
看到来人,苏新皓从病床上惊坐起来。这些年来,他的病时不时的发作,时而像个大彻大悟的耄耋老人,时而像个稚气未脱的总角儿童。他是疯,可他清楚地思念着那个让他疯了的人。
朱志鑫走近,流着泪单膝下跪,亲吻他因输液而肿胀的手背。
苏新皓也潸然泪下:“朱志鑫,其实你没得痴呆对不对。”
朱志鑫哑然点头。
“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叙叙旧吧。”左航识时务地离开了。
苏新皓拍了拍自己的病床,让朱志鑫跟自己挤在一起。
两个人像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谈天说地,只是那时候幻想着未来,现在却怀念着最初。
朱志鑫醉醺醺的,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但苏新皓却彻夜难眠,他望着朱志鑫的睡颜,觉得他就像一座小雪山,皑皑白雪苍茫,在他的世界里纷飞。而他沉默又高大,撑起所有纯粹。
他梦里那座朦胧不清的雪山,终于清明了。
出道夜的时候,虽然如愿以偿成为了队长和C位,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新皓极其难过。
由于朱志鑫的精神状态近来特别脆弱,公司担心他作为男团成员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决定安排他作为演员出道。他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最匹配的舞伴,最交心的知己,突然咫尺天涯。
那他们俩一起许过的那些愿望算什么呢?他们那些说着悄悄话幻想着未来的夜晚算什么呢?他们的真心算什么呢?
苏新皓开始随着组合去各地跑一些没名的活动,从那以后很少再在公司见到朱志鑫。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了,如落日西沉,悲哀又无力。
直到那一天。苏新皓要回来了,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约朱志鑫训练完后跟他在公司下的面馆见面。
但到了晚上,李飞让朱志鑫接待一位贵客导演。
这位客人很特别,她是名女士。
几年了,朱志鑫无数次跟着那些衣冠禽兽的男人们进入密室,服侍他们,满足他们。他在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物化了。日积月累的侵犯让他已经在潜意识里把自己当作了一个承载欲望的容器。
可她是女士。
她居然是女士。
身份的切换让他措不及防。畸形的日子过久了,强行的矫正让他痛不欲生。脚下的十八层楼犹如十八层地狱,灼得他无所适从。
他到底是谁?
是女性?还是男性?
是人?还是工具?
苏新皓满心欢喜地来到公司门口接朱志鑫,重庆下了暴雨。他就耐心地坐在面馆门口等着他,准备随时一个箭步冲出去给他打伞。
朱志鑫失魂落魄地走出公司,苏新皓看到之后立马上前打伞。但雨太大了,雨丝斜斜地打在他们身上,两个人的肩都湿透了。
“你还好吗?”苏新皓看他不对劲,一直追问。
朱志鑫抬头。豆大的雨滴打得他肩膀好痛,他看见苏新皓偏向他的伞,突然把他猛地一把推开。
“雨太大了,我们都会淋湿,你懂不懂啊!”朱志鑫大吼,脸上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滚落,就被大雨冲了下去。
“雨太大了…太大了…”朱志鑫蹲在地上嚎啕大哭,“我们根本无能为力。”
苏新皓瘫坐在地上,在这个雨夜,他的世界里下了一场大暴雪。
公司里总会有一些接近真相的传言。
“知道朱志鑫为什么再也没来过公司吗?他得了痴呆,去美国治病了。”
“苏新皓也疯了。他们是公司的弃子了。”
“可惜了,曾经也是公司的两张王牌呢。”
余宇涵下班后回到家,打开蛋糕盒,点着蜡烛后去关了灯。
“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孤单的歌声。烛火摇曳着,把他孤零零的影子投在墙上。
余宇涵唱完了,双手合十许了个愿。打开灯后,他把蜡烛连同纸盘一起扔进垃圾桶里,直接在蛋糕上挖着开吃了。
他突然想到,以前过生日的时候,他们的人是那么多,纸盘永远分不够,只能委屈几个人用报纸和蛋糕盒盛着吃,可是大家毫无怨言,仍然吃得不亦乐乎。他们曾经还喜欢唱那个音调千回百转的生日悲伤歌,可是悲情的歌也被他们唱得欢快,不像自己一个人过生日,快乐的歌也唱得悲凉。
蛋糕好苦。
公司的地板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看平板。平板上面的一男一女默契十足地跳着一支双人舞。
“张峻豪,你有喜欢的人吗?”
张峻豪舔舔嘴唇,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哇,谁呀?”穆祉丞来了劲。
“哎呀,那我就告诉你吧,今天要是余宇涵问我肯定不告诉他。”
张峻豪跟余宇涵关系那么好都不说,穆祉丞有点窃喜。
“我喜欢余宇涵。”一向拽拽的张峻豪此时有点扭捏。
穆祉丞有点意外,愣了很久后,他拍拍张峻豪的肩膀说:“我会帮你保密的。”
局里新婚的齐警刚刚度完蜜月旅行回来,此时正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的经历。
“你们都知道海市蜃楼吧,我以前一直觉得好假。这次去蓬莱的时候我才知道,海市蜃楼那么真切。彩色的,浮在海面上空,和天堂似的。”
“别闲聊了,过了跟我研究下案子。”
“好嘞,这就来。”
明天就是出道夜了,努力了这么多年,他们终于可以出道了。
但张极和张泽禹看起来完全心不在焉。因为昨天晚上,他们已经把回家的行李存在了公司不远处的24小时营业便利店。
凌晨,两人偷跑了出来。去便利店拿上行李箱后,他们一路逃窜,在出租车上心惊胆战地计算着工作人员发现自己离开的时间。
终于无恙地到机场了。
让这该死的一切结束吧。
飞往江苏的飞机先到了。两个人突然就变得不舍起来。哈尔滨和江苏一南一北,他们不知道何时能再次见面。曾经为梦想跨越了半个中国来到重庆相会,如今梦尽了,他们也散了。兜了一圈,还是回了原点。
“小宝,以后要经常给我打视频电话哦。”张极擦着泪回头。
“必须的必须的!”
张泽禹没想到回家没几天就出席了太爷爷的葬礼。
太爷爷,他如树一般坚毅的太爷爷,就像一根折不断的良木,像一块挪不动的磐石。那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
张泽禹也没想到,在天的另一方,在那个那个温柔的江南水乡,那个曾经天天和他在一起吵吵闹闹疯疯癫癫的张极,也变了一抔骨灰。
张极的父母看见张极跑了回来,气急败坏地打骂他。
张极家富,但如何富起来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眼见着摇钱树跑了回来,他们立即联系时代社订了时间最近的机票要送他回重庆。
张极从别墅房间里的窗户里跳了下来,跑到常州的一座小山上。那座山上有一个破烂不堪的小秋千。他就那样坐在上面摇啊摇,越荡越高,头发和腿也跟着飞舞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脱离了重力要飞起来一样,恍惚间,他松开了双手。
“我回家啦。”
山间多了只会飞翔的黄鹂,人间少了个会唱歌的男孩。
周警长总觉得张极的死有些蹊跷,顺藤摸瓜,他又发现了邓佳鑫和童禹坤的死。
一个事故,两个自杀,两个被霸凌致死。真的是这样吗?
他苦恼地查着他们的资料,突然间,他发现他们里面还有一个在王浩和官俊臣的案子案发不久之后意外出车祸死亡的小孩。
穆祉丞。
他费了老大劲调来了当时楼下便利店的监控,里面清清楚楚地拍到了穆祉丞突然闯进马路被车撞击后当场死亡的画面。
十几岁的小孩风风火火的,好动,他理解。但是不至于这么神经大条吧。
周警又倒放了几遍,不对,穆祉丞看起来有些踉跄,并不像是主动跑出来的。反而像是被推出来的。
窄窄的单行道上,小小的穆祉丞在急速驶过的车前毫无躲避的余地。
于是周警又去找店内的监控录像,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天的。
“大概是那天监控停电了吧,自己经营嘛,没有那么在意的。”便利店的老板娘解释道。
查到这里,周警长确信,这一连串案子绝对有蹊跷。
穆祉丞真的很烦躁。
他看到李老板盯着两个空降的练习生的眼神了。豺狼谋食之相,不过如此。
偏偏这两个小子现在还在自己面前边压腿边小声地啜泣着喊疼。
“喂,你们俩要是受不了就赶紧走。退出吧。”穆祉丞皱着眉开口道。
两个人面面相觑,看起来一副受伤的样子。
“你们是我们的前辈,其实我们很尊敬你们的,不要讨厌我们…”王浩越说越小声。
穆祉丞没说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扭头走开了。
不出他所料,没过两天,他们三个还有姚昱辰就被带到密室了。两个新小朋友们哪知道要发生什么,闪着光的眼神在进了密室后瞬间暗了。他们扭头就跑,可李老板和孙老板有力的大手一抓,他们就被拎了回来,牢牢绑在了床上。
看见两个新人不停地拼命挣扎,“那你们俩先来。”两个老男人脱下衣服,分别把穆祉丞和姚昱辰按在床上。
穆祉丞没挣扎。鱼被冲上了岸,再怎么挣扎都得旱死。
轮到官俊臣和王浩了。李老板欺身而上的时候,穆祉丞看到了官俊臣绝望的眼神。他心里一惊,愧疚油然而生,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了。
但视觉的关闭让听觉更敏感了,他能听见王浩和官俊臣扯拽麻绳的声音,两个男人强吻他们的口水声,王浩咬到孙老板时他发出的惨叫,拳头砸在官俊臣身上闷闷的声音,接着,咚的一声巨响,李老板骂了一句脏话,一切安静了。
穆祉丞睁开眼,看见官俊臣眯着眼躺在床上,垫着脑袋的枕头上面鲜血淋漓。
又一声巨响,这次穆祉丞亲眼看见了,王浩也狠狠撞在了床头上,失神地瘫在了床上。
“送到医院!”李老板和孙老板也被吓着了,手忙脚乱地打电话。
穆祉丞看着王浩那双眼尾上翘的漂亮桃花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心想这真像一片桃花潭水,此时那滩水却再无波动了,死死地定格了。他突然就后悔之前那么恶声恶气地凶他们俩了。
“我对空降的成员心怀不满,我带头殴打了他们。”连非像个循循善诱的导师。
“我对空降的成员心怀不满,我带头殴打了他们。”姚昱辰瑟瑟发抖。
“对,这样就很好,你未满14周岁,法律会宽恕你的。我也会动用在警局的势力帮你的。完事之后我会补偿你的。”
连非走后姚昱辰对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他怎么可能乖乖顶罪,他再也忍不下去了,一定要报警让连非身败名裂,名誉也好,星途也好,他都不要了。
事发之后,穆祉丞哭了一个晚上。亲眼目睹了王浩和官俊臣的死亡后,小姚又成了最大的替罪羊。他于心何忍,他有什么脸面面对他们。
冲动的穆祉丞来到警局报案,把这些年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悲愤交加的他抽噎得停不下来,警方从他断断续续的讲述中记录了下来。但仅仅有口供是不够的,警察联系了穆祉丞的家长。年迈的母亲来警局领回了穆祉丞,她晚年得子,不久前又丧了老伴,早已精神无常。
穆祉丞不甘心,他偷偷溜下楼想去家对面的打印店先把连非曾经说过的一些话打印出来,有一点证据是一点。
走到楼下,他看见便利店橱窗里有新上架的高达,他不由自主的地走进去望了望,怜惜地摸了摸盒子。
好酷,可惜张峻豪前几个月才过完生日,不过当作开学礼物送他也挺好的,弄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就买,到时候他们一起拼装。
他幻想着,慢慢转身往门外走去,猛地,身后一双手把他推到了马路中间。
小轿车猛然停下,车上放着的《稻香》飘在血泊之中。
穆祉丞的死,改变了两个人。姚昱辰从此沉默寡言,离开了重庆,绝口不提当年的事。张峻豪一夜之间长大,再也不是那个看着《拯救大兵瑞恩》拿恩仔原名打趣的小孩了。
警方找到的第一个有力证据是邓佳鑫的日记本,他们搜查了几人的遗物,从中找到了它。比起说日记,其实那更像是遗书,字里行间透露着对生活的绝望。
“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他,为什么我们会变成这样呢?”周警长翻看着,“他是爱上了强暴他的老板吗?”
“不是吧,你看这句。”同事小王指了指。
“我讨厌这场独角戏。”
周警长摆摆手,并不想再细究他的个人感情,至少其他关于密室的控诉可以作为一定的证据。
今天是t4的解散演唱会,说是演唱会,其实他们哪有那么多资金和粉丝,不过是个小型的场子罢了。苏新皓因为精神治疗无法出席,所以只剩下了三个人。
“你说我们现在是不是该叫t3。”左航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只是笑容变得有些苦涩。
陈天润没说话,乖乖地让造型师给自己弄头发。
其实这些年来,左航已经尽力在保护陈天润了。他经常代替陈天润进密室,脏的人再脏点怕什么,干净的人才怕。
场子很小,但粉丝在努力地应援了。
一曲舞毕,他们远大而宏伟的梦想,就此终结。
轰轰烈烈开始,却落得个惨淡收场。
“你知道大家第一次进化论的名字叫什么吗?那时候你还没加入。”左航趴在酒店的阳台上吹着晚风。
“《秋日幻想曲》?”
“嗯,”左航哼了一声,“那时候师哥当主持人,他说重庆的天气阴晴不定的,夏天过后直接就入了冬,哪里有秋天啊?”
陈天润转过头,左航已经满眼泪水。这些年来,左航在他们眼里一直是个没心没肺的乐天派,不喜欢矫情,也不喜欢哭。除了刚来的那阵子,他似乎从来没见过左航哭。
左航眼里含着泪,凄惨地笑了:“从一开始,这一切就都是幻想。”
邓佳鑫的日记本丢了。
小王说跟邻居家的小姑娘一起研究案子,结果丢在了回警局的路上。
周警长冷漠地盯着他,他的眼神就像一道深渊,强大的震慑力拉扯着小王往下栽。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你回家反思几天吧。”
小王离开后,周警长去人事科调走了小王。
“还在研究十几年前的案子?要不要再给你安排个新的搭档?”人事科的老师傅推了推眼镜。
“不必了,一时信不过。”
若十年前警局少些小王这样的人,也许这件案子的判决就不会是那样了吧。周警长疲倦地捏着鼻梁。
周警长开车回到家,从客厅地毯里摸出来一把小钥匙,打开了床头柜的锁,看见里面那个复印件依然安然无恙地躺在里面,长长地舒了口气。
最近,姚昱辰发现一条边境牧羊犬总是在他家楼下徘徊。
是不是牧羊犬都长着这样黑白相间的毛发?眼前这条狗和陈天润表哥家的穆勒长得好像。
今天下班早,进小区后又一眼看到了它。姚昱辰小心翼翼地走近它,轻轻地抚摸着它。小狗蹭了蹭他的手,突然咬了一口。
从医院里醒来的时候觉得姚昱辰整个人都虚弱无力,冒着冷汗,他吃力地掀开衣服,身上起了一些密密麻麻的红疹。依稀回想起来,被狗咬后,他来到离家最近的诊所打了一针狂犬疫苗,然后突然就不省人事了。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吃了老板喂的蒙汗药,他沉沉地昏睡着,感觉自己被钉住了般动弹不得。
“你对疫苗有过激反应,肾脏出现了严重的水肿。”医生拿着诊断报告说道,“我们联系到了你的家属,他们正在从山东赶来。”
姚昱辰自嘲地笑了,他已经筋疲力尽了。有问题的是疫苗,还是人?
那场事故中,四个孩子只有他一人存活下来,从那时候起,他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时间早晚罢了。
幸好自己几天前把该做的都做完了。
他打开手机翻了翻列表,给陈天润打了电话。
姚昱辰的葬礼举办在日照的一个下着太阳雨的日子,正值冬季还能有这么明朗的天气,也算是幸运。
他曾经的好朋友们都来了。以前,总是他坐着很久的飞机去重庆找他们相会,如今大家也不远万里地来探望他了。
除去在警局那个可笑的会面,十三年过去了,这好像是大家第一次这么完整地在一起,不再伪装,不再计较,不再心怀鬼胎,只是单纯地为姚昱辰哀悼。
春雨如恩诏,夏雨如赦书,秋雨如挽歌。
众人含着泪,依次上前献上捧花。
左航拉着陈天润,“小姚死前有没有说些什么?”
陈天润当时悲痛欲绝,只记得姚昱辰擦掉他眼眶的泪,说了一句“很快就要有一个好结果了”。
山雨欲来。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姚昱辰的棺入土了,可兄弟们悬着的心难安。
“都到日照了,你们想不想…想不想…”朱志鑫犹豫着,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天方夜谭,“还想一起去海边吗?”
其他人惊了一下,这个他们曾经天天挂在嘴边的心愿,早就被忘却了。
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痛苦伴随了他们小半生,童真和快乐,却早就被抛之脑后。
“我在重庆还有工作。”赵冠羽小声地说。这个一开始由他提出来的愿望突然要被兑现了,他突然害怕了。物是人非,他们还配得上漂亮的海景吗。
“我去。”苏新皓坚定地牵住朱志鑫的手,“你也来吧,就一天,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的,好不好。”他望向赵冠羽。
“大哥。”他恳切地说着。
赵冠羽像是被这两个字击中了,苦笑着说“好。”
我们的故事兜兜转转地延续了这么长,总该有个结尾。
“我们把姚昱辰的遗像带上吧。”左航提议。
“还有穆祉丞!还有其他朋友们!”张峻豪说。余宇涵的视线顺着到了他的身上,久久没有收回。
“好。”
临海的城市仿佛哪个角落都透着清爽的海风,窜进了车窗扑面而来。让人的心情也变得轻快起来。
车子一路疾驰。越行人迹越少。天上的云变得有些透明,光在其中流淌。
忽然,朱志鑫猛地踩住了刹车。
“怎么了?”苏新皓吃痛地揉了揉撞到车玻璃的额头。
“糟了,好像撞到人了。”
于是所有人慌乱地下车,查看情况。
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奇迹般地毫发无损,他的身形看起来还有些眼熟。十三四岁的样子,留着齐齐的短刘海,脸颊还有一点肉乎乎的,炯炯有神的眼睛此时受了惊,不可思议地瞪着。
“穆祉丞?”张峻豪第一个喊了出来。
“我居然回来了!”穆祉丞的相貌还是那一年的样子,矮矮的,站在这群成年人中间,显得有些诙谐。
他哇地哭了出来,扑向大家,使劲地伸长胳膊想把所有人都抱进怀里。众人也没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立马挤进来回应着这个暖乎乎的拥抱。
张峻豪悄悄吸了吸鼻子:“好了好了,别哭啦,还没到海边就发水难了。”然后拍了拍他的肩。
穆祉丞破涕为笑,抹了把鼻涕,跟着大家上了车。上车后,他一把夺过张峻豪抱在怀里的遗像,黑白相片上的自己看起来傻兮兮的。
“呸呸呸,真晦气,下车赶紧扔了。”
车上的广播播了一则新闻:时代社的老版连非涉嫌长期逼迫练习生与合作伙伴陪睡,勾结官场势力,现已逃离出境,警方正试图引渡回国。据悉,警方前段时间收到一个来自练习生十三年前受害后做的体液取样报告,成为了有力的指控证据。
车上陷入了一阵沉默,赵冠羽摸了摸姚昱辰的遗像。他当了那么久的幺儿,一直没来得及好好照顾他,反而让他吃了最多的苦。
过了很久,朱志鑫放了一首夏日入侵企画的《想去海边》。
“听歌吧。”
欢快的旋律响起,一下子把众人拉回来那个在江边唱歌的夜晚。蹦蹦跳跳地唱着这首歌的时光再也没有了,只剩下这些早早脱稚的人们。
车行了一段时间,天上突然又莫名其妙地掉下来了两个黑影。朱志鑫停下车,心中升起了一种强烈的预感。
“会是他们俩吗?”苏新皓也有所感觉,看向朱志鑫。
果然,打开车门后看见童禹坤和邓佳鑫坐在车顶上。
“快把我们俩接下去!”童禹坤大喊。
车上变得更拥挤了,温度似乎也升高了不少。
到了酒店,穆祉丞一进门,就感觉包间里面的空气格外温暖,像是有很多人在里面一样。
他往床上一望,姚昱辰、王浩、官俊臣整整齐齐地躺在床上,伸手笑着跟他打招呼。
终于到海边了。冬天的海滩虽然没有夏天那么热烈,却多了分含蓄的温和。它辽阔,包容,接纳着所有人。放眼望去,一片苍茫,海水拍打在礁石上,露出了一种类似贝壳般莹润透亮的光泽。四下空空,像拆开了所有束缚,自由横生。
海似乎有奇怪的张力。他们奔跑着扑向海边,一瞬间仿佛全变回了小时候闹哄哄的样子。
电话响了,陈天润接上,走到角落。周警长的声音透过声音听起来更雄厚了,他说:“连非的案子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你也可以安心了。这些年来不停地上报,也是苦了你了。”
“陈天润快来啊。”左航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陈天润笑了,挂了电话:“这就来。”
“这么好的景色,就差张极了。”朱志鑫安静地望着在海边漫步的一群人,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回来了。”
冬天的海滩冷飕飕的,一阵风卷过,大家都开始颤栗。他们垒起一个小沙堆,在上面插上了一根小树枝,然后猜拳决定顺序,每个人依次在沙堆里挖一点沙子,如果树枝倒了,那么这个人就跑进海里玩。
大部分人都只是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勾一点沙子,轮到左航的时候,他直接用手掌挖了一大块沙子,让排在他后面的陈天润对着残局瑟瑟发抖,大家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大笑,说他欺负胞弟。
“嘘!不许笑。”陈天润连忙用身子挡在沙堆面前,生怕众人的笑声震到这个岌岌可危的脆弱沙堆。
柔和的阳光普照在每个人脸上,朱志鑫放松地仰起头,惬意的眯起眼睛感受着太阳。瞥见旁边有个模糊的身影,突然,他冲着不远处大叫一声:“张极!”
众人回头,只见那边的秋千上坐了个人,大冬天的穿着一件黑色短袖。他把秋千甩得很高,腿也不受重力般地挥舞着。他朝着他们不停地傻笑,直到泪流满面。
“我回家啦!”
全了。
我们这十五个人一路以来跌跌撞撞,被命运和死亡不断地分离,最终又在这个海滩凑齐了。
他们紧紧地抱成一团,连冬天的风都变得没那么冷了。
像是感知到一群人的快乐,树枝也应声倒地。
“哇,陈天润,到你这树枝倒了,准备去海里玩儿吧!”
“不不不,”陈天润急得抓耳挠腮,平时大博士文诌诌的又内敛沉闷的样子全无,“张极!是张极来了才倒的。”
张极傻眼了,一只手在胸前甩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办,最后说:“大家一起弄倒的,谁也逃不了!”
他不依不饶地缠着每个人,最后所有人都脱了外套,准备一起下海。
余宇涵看着身边发呆的张峻豪,低头牵住了他的手。张峻豪回过神来,开心地冲他傻笑。
“拉手撒,拉手撒,都把手拉上。”余宇涵也笑笑。
剩下几个人走到他俩身边,陆陆续续地把手拉起来排成了一排长龙。
“三,二,一,冲!”余宇涵激动地都破音了。
一个,
两个,
三个,
四个,
五个,
六个,
七个,
八个,
九个,
十个,
十一个,
十二个,
十三个,
十四个,
十五个。
十五个人迈着步子跑进海里,又被翻涌起来的浪追得四处逃散。几轮下来,所有人都跑得筋疲力尽。他们裹上浴巾懒洋洋地躺在沙滩上,横七竖八的,感受着海浪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们的脚心。
时间突然就变得缓慢,原来一瞬间可以这么漫长。
“真好啊。”不知道是谁喟叹道。
远方的海浪扑腾着,像一双双渴望飞翔的翅膀,一排海浪突然变得格外地高,如一堵墙,直直地推向海滩上的众人。
等他们发现时,已经晚了。
海浪如野兽般席卷过来,悬在了他们头上,最后全部吞噬。
去海边这个让所有人一度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在今天得到实现。
最终,他们住进了愿望里。
人人渡海,海度人人。
世界归于寂静。
后来,日照的搜救队陆陆续续地打捞上来所有的尸体,数了数,一共是八具。
朱志鑫醒来的时候冷得发抖,胳膊好软,脚下也轻飘飘的。他抬起头看了看空调度数。奇怪,印象里公司的空调是在相反的方向。他迷糊地摸出来口袋里的手机,好多消息。
有朋友说看了他在第五次进化论里的表现,把他夸的天花乱坠。高中的新生群里,同学们议论纷纷,期待着还有四天就要迎来的高一新生活,还有两个好友申请,朱志鑫点开一看,是王浩和官俊臣。
他点了同意,疑惑地看着身边的伙伴们渐渐醒来。大家都变成了十几岁的样子,仔细看看这些青涩稚嫩的脸庞,会发现他们眼神里有着成年人才有的感觉。他们此时都震惊地照着镜子。左航理了理刘海,好像睡了很久,一向朝右的刘海被压得向左偏。
连非站在门外敲了敲窗户,笑眯眯地说完李老板和孙老板在密室等着王浩和官俊臣,转身离开了。
朱志鑫警觉地站了起来,把小朋友们聚在一起小声地密谋:“你们现在快给110还有自己的父母打电话。”
他按住王浩和官俊臣的肩膀,“你们也在外面想想办法,我先进去。”两个小朋友担忧地望着他。
苏新皓起身,紧张地看着朱志鑫,“我在这里听着,你找准时机给我示意。”
“好。”
走到了到了十九楼,朱志鑫进去了,密室的位置好像变成原来的对面了,也许是隔了太多年记混了吧,朱志鑫想。
两个老板把门反锁上。
楼下,苏新皓紧握着的手颤抖着,屏息凝神地等待着。这一次,他们一定要赢。
过了几分钟,楼顶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
是时候了,苏新皓挥起左拳,重重地砸在钢琴上。
三秒为长,一秒为短。
他锤了三短,三长,三短。
是“SOS”。
沉闷的钢琴传出巨响,犹如巨大的哀鸣。
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闻声跑来,听了苏新皓的话后赶紧跑上十九楼,亲眼目睹了十九楼密室的秘密。
钢琴声回荡在十八楼里,逐渐被楼下的警笛声取代。
他们成功了。皆大欢喜。
只是朱志鑫不明白,刚刚李老板要打自己的时候,为什么自己下意识护住脑袋时,用的是不常用的左臂。
人人渡海,海也度人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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